新闻中心

【三亚大讲堂】民俗旅游的产业化与伪俗

发布时间:2013-08-13浏览次数:1文章来源:三亚学院



  刘伟,男,三亚学院人文与传播学院院长助理,汉语言文学专业主任,文学博士,毕业于南开大学文艺学专业。先后发表学术论文十余篇,发表其他各类文章40余篇;获得校级至国家级奖项20余次。主要研究领域:西方文学理论、民族文学、民间文学等。

  时下,越来越多的人愿意走出去旅行——或叫旅游。而且,也不仅仅局限于看看山,赏赏水,更倾向于沉浸其中,一睹自己生活以外的风土人情。于是,“民俗游”成为很多人首选的一种体验方式。   旅游的本质,就是人们离开原有的空间去体验不同的生活方式的过程,而民俗是当地人生活方式的集合,所以民俗和旅游相互结合相互作用,是现代旅游发展的必然趋势。将民俗事象改造成一个个民俗产品,实现民俗文化的产业化,也是今天地方政府和学术界本身孜孜以求的热点问题。   就民俗旅游本身而言,它并不像以往的旅游产品,只是单纯的参观游览的过程,其中还加入了交互式的体验与互动。并且,民俗作为人文景观的一种,还包含了丰富的知识传递与学习过程。有学者调查,在外国人来华旅游的目的统计中,体验中国的风土人情和民俗生活占到了一半以上,是以单纯欣赏自然风光为目的的两倍。可见在今天,民俗旅游越来越成为人们旅行体验的首选方式:在民俗博物馆中徜徉、在民俗文化村中游览,在农家乐中就餐,参与丰富的民俗节庆,体会当地风俗风情业已成为各种旅游产品的一个重头戏码。   三亚作为一个以旅游产业为龙头的城市,在参与国际旅游岛的建设过程中,同样也认识到了民俗旅游开发的重要性。不仅三亚,包括整个海南岛,除了沙滩、椰林、阳光、海水等不可多得的自然景观之外,另一个得天独厚的条件就是丰富多样的民族和民俗风情。海南岛上共同居住着30多个少数民族,其中以黎族为代表的众多少数民族都具有自身独特的文化形态,具有丰富的历史文化传统和日久弥新的风俗遗存,这些成为海南发展民俗旅游不可替代的差异化优势,对民俗旅游的开发和保护也成为三亚、包括整个海南旅游发展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   必须承认的是,在民俗旅游的开发过程当中,出现了或多或少的问题。当然,这些问题并不是海南所独有的,甚至不完全是民俗旅游所带来的问题,它们可能涉及到现代旅游的痼疾和现代社会的特征。举个常见的例子,全国很多地方都在争夺某某名人的故里,比如梁祝故里之争、诸葛亮故里之争、孟姜女故里之争、甚至西门庆故里之争……不论性别、不论形象正反、甚至不论这个“人”是否在历史上真实存在过。为什么?这不单纯只是学术的争论,看似热闹的背后其实是商业开发的考量作祟。   再比如,同质化的旅游商品开发大量存在。在全国大多数的景点买卖的旅游纪念商品不外乎是木竹制品、手链戒指、铜钱银元几样,在陕西可能也卖贝壳,在三亚可能也卖竹快板,游客除了土特产品之外,实在是找不出能体现地方特色的纪念品来纪念这次旅行,旅游商品的产业链实在是太单一,最终又会作用在各种民俗旅游产品上,进而作用于民俗事象本身。我们的分析就要从学理的根源上,找到民俗旅游的缺陷与不足,并且在今后的发展过程中尽量避免这些问题的出现,实现民俗旅游的健康发展。   民俗旅游的诸种特征   民俗旅游既是旅游产品的一种,又不同于一般对自然景物的参观游览。相对而言,现代社会中的民俗旅游具有碎片化、景观化、符号化和平面化的特点。这些特征不一定是民俗赋予旅游的,相反很多是现代旅游的特征作用在民俗之上,使得旅游中的民俗表现得肤浅、抽象、简化和支离破碎。这些特征的描述或许学理化了一些,下面让我们来逐一了解。   首先是碎片化,什么是碎片化?就是一个东西表现得不完整、不充分、不集中。其实碎片化是后现代社会的共相,特别是时间被切分成一个个碎片,举个例子,我们今天已经很难找出一个完整的时间段去做一些我们想做的事情了,看书是断断续续的,看小说只能每天趁着睡前读几页,几个月也读不完一本书,使得以往那种阅读的快感荡然无存;看电视是一天一集的,并且剧情被广告切割得支离破碎,我们需要花大量的时间在冗长的广告上,等待剧情的接续,所以年轻的观众宁愿选择在更小的电脑屏幕上观看电视剧,以逃避被“广告之后更加精彩”分割成片段的完整剧情,但这样也是以牺牲清晰度和与家人共同观看时的情感交流为代价的。同样旅游也是如此,我们没有一个长的时间段去体验另一个地方的风土人情,或者连贯性地对山水美景进行游览,只能是花上几个小时或者半天的时间,走访一个又一个的景点。风光被人为划分成一个个景区和景点,景点之外、或者景点之间的东西统统被忽略了,景点被建设成典型的浓缩景观,但景点之间的道路也好,沿途风光也好,都不重要,旅行团的旅行路线尤其如此,中国旅行的一个经典段子很好地总结了这种旅游的概况:上车睡觉,下车尿尿。景点之间的时间都被认为是无用的,被用来休息和放松,甚至在高强度的旅游计划安排下,景点也成为负担。但旅行也好,体验民俗也好,都是需要长时间沉下心来才能有所感触和收获的,这样碎片化就造成了我们的旅游,特别是民俗旅游中,注定只能是浮光掠影,草草收场,想深入了解这些民俗已经成为了不可能的事情。   民俗旅游的特征除了在时间维度上的碎片化之外,还有就是在空间维度上的景观化。所谓景观化,就是站在历史和文化之外,为了市场及其他目的,随意把历史文化书写成可供观赏、消费的景致。或者换言之,景观化就是把那些生活化的,整体性的东西加工成可供消费的产品。把民俗事象加工成表演,将民众加工成演员,将风景加工成具有商业特征的景点。当然并不是说在商业社会中,这种对风景或民俗的消费不可以,相反这是现代社会发展的重要标志,但我们就学理而言,这种景观化的背后一定是有一种权力的运作的,西方自福柯伊始,就很注重关于权力运作的机制,后来的视觉文化研究一以贯之,景观化就意味着有一种“看”与“被看”的关系,而且“被看”的一方总是处在被动的、迎合的、弱势的地位。举个例子,我们今天经常说某部电影过于媚俗,意思就是说这部“被看”的电影过于迎合世俗心理和价值观,但这些心理和价值观并不一定是积极的、健康的,这样虽然它可能赢得了票房,但失去了基本的立场和操守。同样,我们今天的民俗表演也存在这样的问题,既然把民俗或者说民间生活加工成了一种表演形式,肯定就会与原来的形态有所差别,我们经常说:艺术源于生活,但高于生活,高于的那个部分就是艺术化的加工和变形,一方面我们要加入审美的东西,演出的肯定是经过艺术编排,具有审美性的产品,不然就丧失了舞台和日常生活的基本界限;同时另一方面,这种景观化或多或少有点媚俗的成分,为了好看和吸引眼球,牺牲掉一些原始的本质,涂抹一些商业化的色彩。典型的比如,在张艺谋的《印象刘三姐》中莫名其妙加上了一段“渔女出浴”的香艳表演,当时吸引了不少了眼球,也引起了巨大的争议。这种类似的片段在全国范围内的旅游区中屡见不鲜,其中眼球经济下的商业考量恐怕要远远大于对当地文化和民俗的本真展示。   与景观化相关联的就是符号化,整体的民俗被提炼成某个符号,并成为民族或区域的代表,这作为一种人类共有的逻辑习惯本来也无可厚非,人们总是倾向简化和抽象化认知的对象,就像把牧马作为蒙古族的标签,歌舞作为维吾尔族的标签,高原红作为藏族的标签,刘三姐作为壮族的标签一样,这种标签和符号并不是不正确,只是太简略,细究起来,它根本不能代表这个民族或者区域全面的品质或性格。而现在旅游尤其民俗旅游中,往往都被开发成这样一个个符号性的产品,强化了人所共知的层面,而弱化了以往并不为人所知、但真实存在的民俗要素。它背后的隐忧就在于长此以往,这种特殊的民俗要素由于没有展示和认同的机会,最终有可能会逐渐地消亡,民俗中最为本质的东西消失了,留下的是商业化痕迹明显很表层的东西,这不止是一件很可惜的事情,更是民族的悲哀。   最后就是平面化,不论是哪种民俗表现的形式——民俗博物馆也好、民俗文化村也好,肯定不是民俗本身的原样展示,而是浓缩、集成、抽象的产物,将立体的民俗事象平面化,加以凝练与集中。就像在深圳的民俗文化村里,各地的民俗都被简化地进行展览,突破了一时一地的限制,这种集成词条式的民俗展示就像百科全书一样,的确能给人们带来集中的民俗体验,在短时间获得很大的信息量,但获得广度往往就是以牺牲深度为代价的,我们就不可能像田野调查那样深入体验本地的民俗文化,只能是走马观花地一带而过,在每一种拥有上千年的民俗传统面前驻足片刻,通过图片、影像、和简化的表演草草感受一下,就去往下一个景点。   难以避免的“光晕”的消逝   我们说现代旅游,特别是民俗旅游往往具有碎片化、景观化、符号化和平面化的特点,这些特征的共同点就是都改变了以往的形态,因为多种多样的原因,经过了一个夸张、放大、浓缩、移置、集成等变形的过程。这里就涉及到一个问题,那就是民俗的“本真性”,“本真性”虽然是个学术术语,但是很好理解,德国学者本雅明的原话是:所谓本真性就是“它自问世那一刻起可继承的所有东西,包括存在时间的长短以及它曾经存在过的历史证据”。但历史证据又由存在时间长短决定,这样本真性就与存在时间密切相关,日久弥坚的东西便获得了它的权威地位。“即时即地性”构成历史和“本真性”。这一段话的意思就是,一件东西最有价值的部分就是它原始的样子,时间保存越长价值则越大,而且在时间和空间上最好都不要变动它,保留最原始的形态。我们今天在博物馆看到古代器物,栩栩如生地展现在我们眼前,总是油然而生一种崇高或感动的情绪,觉得好像能够和古人进行交流,恍如隔世,用现在流行的话说就像“穿越”了一样,比如我们在面对一幅画的时候,想象当时作者就是在此地怎样作画的,他是怎样一笔一划去描绘这个作品,而所作的画正是现在(也许是几百年之后了)面对的这幅作品的样子,这种感觉是很奇妙的,是一种难以名状的感受,这种感受是谁赋予的?本雅明曾说这个就是原作特别的气质,被称为“光晕”。原作带有这种神圣的“光芒”。当然本雅明的这种命名是否借鉴了宗教的表述,或者是否具有神秘主义的倾向,我们不用去管它,我们可以确定的就是这种用隐喻方法表述的感受只对原作有意义,比如我们在卢浮宫看到《蒙娜丽莎》会发现这幅作品有种奇妙的“光晕”,我们可以透过它看到作者和他身处时代的很多信息,我们可以想象在几百年前达芬奇作画的场景,感觉能和作者进行交流。但如果我们只是面对一副粗制滥造的复制品,或者面对书本上《蒙娜丽莎》的印刷品的时候,这种感觉是不存在的,因为我们不能触摸到它,闻到它,感受到它,不能调动所有的感觉系统去感受它,也就不能获得全方位的体验,去和这幅作品进行交流,这里虽然难以完全表述这种奇妙的感受,但相信人人或多或少都有这样类似的体会。而对于这些复制的作品,失去的并不仅仅是原作的诸多细节,更是这种“光晕”的缺席,所以本雅明认为对于机械复制时代的艺术作品,一个最重要的改变就是“光晕”的消逝。   我们之所以说到复制品与原作的不同,就在于有无那种对“光晕”特殊的审美体验。原因是,今天我们在景区内所加工的诸多民俗产品,其实都是民俗的复制品,复制品就意味着,我们去观看它的时候,那种“即时即地”的原作的“光晕”也是不存在。“即时即地”就是必须在那个场合,正确的时间和地点,我们的民俗作为民间生活的一部分肯定是发生在生活中的,而不是在舞台上;肯定是发生在原来的村庄里,也不是发生在博物馆里、文化村里。“光晕”的消逝也就是“本真性”的消失,我们推而广之,又涉及到了另外一个民俗中重要的问题,那就是民俗的真伪。   商业运作中“伪俗”的泛滥   今天有很多学者在不同的场合都提出类似的问题:为什么在中国许多民族都跳竹竿舞?为什么很多景区都有飞来石、望夫崖等等?这个并不是民俗的传承和影响的结果,表面上看来,也许只是景区的开发者缺乏想象力的结果,背后其实是对其他景区成功的商业产品简单的移植。但这样一移植,表面上形式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但实际上就是丧失掉了我们刚刚所说的“即时即地性”,或者说原作的“光晕”。我们用另外一个词来描述这种现象就是“伪俗”。   “伪俗”或者“伪民俗”,顾名思义,就是被假造出来的民俗,也许这个民俗本来就不存在,只是后人的虚构和想象,就像中国在90年代关于“伪俗”讨论的起因就是张艺谋《大红灯笼高高挂》中虚构出来的点灯习俗,当然假造的民俗原因是多种多样的,在《大红灯笼高高挂》中很大程度上是因为艺术加工的需要,因为它的落脚点并不在民俗本身上,被虚构出来的民俗只是表现的手段,这和我们经常在景区看到的伪造的民俗还是不一样的。   “伪俗”(fakelore)这个概念本身是美国学者多尔逊在1950年提出来的,就是指冒充传统材料的“发明、收集和伪造”的产品。在今天的景区中,虚构出来的原始部落、被创造出来的起源故事、被改造和变异的风俗习惯都随处可见,三亚的很多景区中也不鲜见。我们在旅游景点中,经常有这样的经历,就是那些在舞台上表演少数民族传统歌舞或者进行风俗展示的并不是少数民族同胞,而是汉族演员表演的,或者我们经常能看到一个地方的特产,明明是才兴起的,却编造一个起源的传说,可以追溯到朱元璋或者康熙皇帝的故事,在前段时间“其兴也勃,其亡也忽”的土家饼就是这样的例子,类似的食品一时间充斥着大街小巷,而且都有个与民族相关的起源故事,但这些其实都是“伪俗”的东西,背后的实质其实是一种商业逻辑,是商品运作的产物。   “伪俗”还有一些其他的名字,比如叫“被发明的传统”或者“民俗主义”,特别是“民俗主义”,是指用“第二手的”,经过加工处理的或者甚至重新发明的所谓“传统风俗”来吸引外地游客,为本地区及其文化做宣传的行为。其目的既有可能是政治上的,但更多的却是商业上的。   其实在今天的商业社会中,将民俗加工成一种商品,以供旅客进行消费并不是不可以,但前提是不损害民俗在民间生活中的功能和样态,毕竟旅客不是当地百姓或者人类学家,游客没有办法长时间地对当地民俗进行深入的体验,只能在有限的时间中,进行快餐式的消费,这并不是民俗资本化开发决定的,而是消费社会共同的特征。所以在某种程度上进行民俗的展示,比如开发一些民俗节日,推行一些民俗的应用,开发原生态的民俗产品,是有必要的。开发和保护是并行不悖的,只有对民俗加以开发,民俗事象才能得到资金、政策上的支持,同时成为改善地方经济和人民生活水平一举多得的好事。但开发背后应该是保护的逻辑,所以我们在其中要关注的问题,一是要注意商业渗透要适可而止,以市场为导向的结果肯定是重开发、轻保护,以营利为目的必然会压缩保护的成本,在此过程中难免有民俗的丧失与改造,为“伪俗”的发生与发展提供空间;二是要警惕“官俗”的蔓延,“官俗”肯定不是“民俗”,而只是地方政府在政绩的诱惑下,在文化商人的配合下,进一步将民俗景观化,打造成吸引游客的噱头,这里的民俗完全脱离了民间的土壤,成为加工后的商品,大量“官俗”的出现,一者破坏了当地的文化生态,二者给游客造成了对当地文化的误解,三者会给民俗文化的传承带来不可估量的后果。这些都需要研究的学术界、政策的决策层和商品的开发者加以重视与避免,为我们的民俗旅游,特别是三亚国际旅游岛的民俗旅游提供一片“真善美”的天空,让三亚、乃至整个海南的民俗旅游成为自然景观之外一道靓丽的人文风景线。


 

推荐阅读